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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nyswallow (2009-10-19)
龍應台「大江大海一九四九」讀後感(中)-外省人的自我毀滅與高級本省人
引用文章北京網管辦:沒下令封殺龍應台的書
幾年前陪父親住院時曾跟一位眷村出身的眷村媽媽閒聊,她在醫院是為了照顧她的先生,就在我們隔壁床,這位「眷村媽媽」是外省籍,跟國民黨一起撤退來台。聽那位眷村媽媽說了真的很多,就好像聽了她一生的故事。這跟前陣子一樣,問候了常跟她買東西的婆婆,本省人,她眼睛白內障開刀,我看她不太舒服,問了,她就用台語講了很多,從她看病的過程講起 … ,最後大概講了 20 到 30 幾分鐘 … 。我也許不是善於傾聽的人,但若給這些老人家機會說話,他們是可以說很久的,在龍應台「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前半段大概就是如此性質的故事,與那位眷村媽媽實在太過相似,關於龍應台的母親的經歷應該也是大時代下這些軍人眷屬的經歷。
龍應台的父母在中國大陸應該是中等階級左右的人,談不上巨富,但吃穿無虞。那位眷村媽媽是空軍眷屬,她與龍應台的母親來台時都帶了「金條」,這本書與那位眷村媽媽未提及的是「金條」究竟是夫家還是娘家的,究竟有多值錢我也不能確定,但大概吃個幾年就不夠了,時間也許更短。
龍應台是軍人之後,她父親雖為憲兵隊隊長,但沒有住眷村而是住公舍,所謂「公舍」應該是「職務官舍」,這個部份有機會再談。
僅以階級論,當初來台的軍人若能攜家帶眷的是最高階的,這些夫妻也就是這些外省第二代的父母都是外省人,多少會帶一點生活資金來台,大部份住在眷村。
再來就是來台卻未成家的軍人,有些能提早退伍轉職,有些後來也能成家,這部份的人可能階級未必最低,結婚對象是本省人為多,後代也就是一般所稱的「芋頭蕃薯」,部分分配到眷村,比率不低。
再其次的就是最晚婚的,多為禁婚政策所影響,這也分幾個階級,第一個是眷村階級,其次是非眷村階級,我在 3 年半前開始半有系統的寫非眷村階級這部份,相對於郭冠英(范藍欽)自稱「高級外省人」(范藍欽為何使用這個詞彙另有脈絡,我不在本文討論),我在 2005 年中後卻稱「外省賤民」,引起網友不小爭議。我在前幾個月開放留言有位網友說「 當沒人有叫你外省賤民時,自己卻一在的提起,我想你才是那個制造種族主義的人。 」,這說法與旅居加拿大的「絲柏客」大律師如出一轍,我早看多了。
我最近才開始提,我母親是多重身心障礙者,在我父親已經重度失能時,仇恨弱勢至極的民進黨本土政權階級歧視,所謂人民應得的權利與社福機構像消失一樣,我在署立醫院必須像一隻狗一個垃圾向高級的急診室醫生哀求他們收留我的父親,不是他沒資格住院,是他太夠資格住院。這些高級本省人醫生,竟然讓我聽到他們在護理站取笑我的父親,還有當著我的面說「我不想 take 這個 case 」的,許多在本土政權下遇到的事、我的許多親身經驗讓我明白原來「外省賤民」確實存在。
我提到的這些「高級本省人」吃香喝辣,享受身為台灣「人」的「人權」,當然不懂別人活的多麼卑微。民進黨不分區立委榜首陳節如剛就任時到王金平那裡拜會,哭訴她是因為兒子因意外而身障而開始關心這類議題,在台灣的價值觀下,我就像垃圾,因為我是因為父母這樣才關心這類議題的,相形之下陳節如偉大又高級極了,她的人權就是不一樣: 「 … 直到十多年前,政府提供公費臨時托育的保育員,在日間提供免費的 “ 喘息服務 ” ,超時的部份則由家屬自行負擔費用,家人的壓力才稍稍減輕。 … 」( 中國評論新聞:家有喜憨兒 “ 立委 ” 陳節如全家總動員 )。陳節如丈夫是大學教授,全家是公務人員家庭,她自己說「 最起碼是餓不死,所以在經濟壓力上還算過得去 」,笑死人,台灣的公務體系之優渥,與一般勞工的差異天差地別,有機會我再來說說。
當然,我不認為我家有多悲慘,我在與某研究省籍與階級的本省教授通信時跟他說『 我也不是絲毫不知羞恥的外省人,我曾問過一位醫生,就你的行醫過程中,你認為什麼樣的人最為悲慘?他說,那些身心障礙者遊民最慘,毫無人性尊嚴又無人聞問 … 』,所以我當然不會向政府靠夭「更多權利」,我只要求「一般權利」。換句話說,我只不過是提出一個看法而已,講講本土政權的省籍階級仇恨也不行?「高級本省人」為什麼這麼容易抓狂?
言歸正傳,龍應台在第 72 篇木麻黃樹下( p.343 )談到她當時發現她與本省小孩最大差異就是外省人「 沒有自己的房子 」。這種思考牽涉到眷村政策的形成,在我這幾年來與眷村人在網路上的討論已經完全改變我過去的思考包括政治傾向政治判斷,我稱他們為「外省人的自我毀滅」,可分為兩部份:
一、在網路上遇到的眷村人
在聯網過去有位 L 先生在政論部份非常活躍,據他不斷在網路上公開的資訊可以構成他的形象「水交社眷村人,台大研究所畢業、留美」,當年我與這位先生多所辯論,由於我批評宋楚瑜,他的反駁策略就是把我劃歸「深藍」「急統」,這樣以為能打擊我的意見正當性。另一方面,他以為我是「眷村人」「台北人」,不斷說他們宋楚瑜如何與本省人搏感情,什麼他們在南部與民眾吃檳榔,我在台北吹冷氣之類 …
另一位是以台語「鄉下人」為代號的某網友也由於我批評宋楚瑜批我不餘遺力,後來我才知道他是眷村人,還好意思跟我說什麼眷村也有什麼弱勢,分幾百萬的眷村吃虧了嗎?
我曾看過兩位親民黨立法委員的 BLO G ,主要是回答眷村人請願眷村改建事宜,宋楚瑜選台北市市長時因為蔣方智怡在眷村講了些話氣急敗壞,他說「國民黨有好好照顧這些老兵嗎?」這類的話 … ,親民黨有資格講這些話嗎?你們與國民黨爭眷村票搞的很難看不知道嗎?
在這些討論之前,我對眷村人普遍有好感,我過去也從來不談外省人間的階級差異,在歷經這些討論後總算明白這些眷村人如何看待自身與我的父親。過去多年來的經驗加上國民黨的禁婚政策、階級差別待遇都讓我明白眷村貴族把我當什麼,最荒謬的是 「絲柏客」大律師拿眷村人與公教之後要我效法,真是羞辱!
我再次在網路談眷村還有緊鄰眷村的圍建特權與外省軍公教,必是澈底的談,在我父親過世後,我已沒有顧忌。
二、外省台獨對 外省人的自我毀滅
我在「 國民黨外來政權之悖論- 兼 論「台灣轉型正義」之選擇性 」提過這個概念,用一句話講完:「 外省軍公教認為國民黨為外來政權就等於承認自己為蔣介石犯罪的共犯 」。
龍應台在其書「大江大海一九四九」中提到國民黨軍隊拉伕是一種國家犯罪行為 ,這應該是我目前所見談及外省論述最為進步的說法,雖然我老早就這麼說,但由龍應台來說就是不一樣,研究省籍的親綠外省學者的層次差的太遠。
前面提到國民黨的階級、眷村我其實談了不少,更有系統的論述未來我會再提,在此要說的是「台獨史觀」。
「台獨史觀」看幾天自由時報就知道他們講什麼了,台灣地位未定啦,台灣不屬於中國啦 … ,我不預設立場,但承認這種史觀的外省人代表了更多的涵義。
蔣介石在內戰後敗逃台灣,如果他沒有權力統治台灣,中華民國若是一種非法非正義的存在,這些軍公教難道不是蔣介石犯罪的「共犯」?
我說過,國民黨軍隊拉伕是一種國家犯罪行為,蔣介石在 1949 年逃來台灣時也是「下野狀態」,那時的總統或「代理總統」是李宗仁喔,台灣當時是由什麼東西統治呢?
無論如何,台灣由中華民國統治,這都要歸咎於民進黨成為世俗政黨而非革命政黨,儘管他們的史觀一再強辯,馬英九成為台灣民主選舉過半得票領導人的歷史事實不能改變,一起玩過中華民國這個遊戲後,民進黨輸了不認帳只是耍賴而已。
但是,這些外省台獨認為在舊威權時代國民黨是外來政權,對台灣來說,國民黨是殖民者,殖民若是犯罪,外省台獨的父母若在蔣的「政府」體系,當然就是犯罪的共犯關係。
所以,認為 國民黨為外來政權,當然就是直指其父母為罪犯,這種說法的根源來自於這些外省台獨的出身背景。
眷村對非眷村軍眷是一種特權,民進黨與部份學者持「外來政權說」者特愛標榜他們外省身份的「眷村、公教出身」,在階級上壓榨低階士兵的黨國體系,又在學術上掩飾或刻意忽視, 這是兩代人的階級犯罪 。
進一步言,如果有一天「外來政權說」成為主流,並再無「外力」改變,他們的父母將在歷史上成為罪犯-蔣介石的「幫兇」,故我稱為「外省人的自我毀滅」。
以這種方向思考,身為被「外來政權」與「本土政權」統治過的我,對那些「眷村權貴」的批評更不會手軟。
結論:
台灣現在認同混亂,史觀不是只是政治傾向選擇那麼簡單,代表的意義非常不同,不過,外省台獨只求政治利益,當然不會考慮這些。
龍應台「大江大海一九四九」的認同取向是比較多元的,但極端統派不必罵的半死,因為它是一種謙卑與改變。而獨派要抓狂前還是先看一下內容,免得別人以為你真的瘋了。
Written by blackjack 2009/9/20
Labels: 外來政權, 外省人的自我毀滅, 外省賤民, 大江大海一九四九, 宋楚瑜, 木麻黃樹下, 民進黨本土政權, 獨派, 眷村, 統派, 陳節如, 階級歧視, 高級本省人, 龍應台 From
作家:blackjack (2009-09-20)
大江大海 1949
龍應台要出新書,個把月前我就知道了。我和三位好友(分別在美國、香港、台北)間的e-mail,早來回傳遞並彼此提醒這本新書《大江大海‧一九四九》的發表日期,我沒忘記,是8月26日。
反正龍應台的書,我一定會買,也沒在意e-mail推薦的書評。我想,可能又是一本精彩的散文,取其中一篇叫「大江大海一九四九」的文章來當書名罷了,反正到時候買來看就是了。
八月底持續忙著,很快九月已到,我居然錯過了8月26日。
昨天趕緊打電話去學校書局詢問《大江大海‧一九四九》是否到貨,答案竟是「還沒」。皺著眉正想抱怨,對方馬上告訴我,立刻調貨,一小時就可取書。
11點鐘,我去書局拿回這本《大江大海‧一九四九》。順利買到,終於可以向在美國執教的好友交差了,她的姓名可被龍應台列在這本書的感謝名單裡呢。
中午蒸了便當,邊吃邊翻閱《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十幾年來我都自己帶便當來學校。第81頁有段詩人管管和龍應台的對話,因為書頁襯著不同的底色,所以嚼著米飯就逐行讀了起來了……
沒幾分鐘,眼眶就盛不住溢滿的熱淚,我只能仰頭深呼吸,試著讓情緒平靜下來。
書中記載著管管被捉去軍隊當挑伕,從此永別故鄉一路來到台灣的過程。
他見到母親最後一面時……
纏足的母親一路跌,一路爬,一路哭到眼前。
管管安慰母親,幫這些阿兵哥挑完行李就回家,卻再也沒回過家,當時他才十九歲。
■
1949年多少生離死別在這片土地上演著,管管不過是其中一例。
而《大江大海‧一九四九》並非我原先想的,只是一本散文集,取其中叫「大江大海一九四九」的文章來當書名罷了,而是完整一本述說著1949年無數生離死別故事的史詩鉅作。
我立刻寫e-mail給美國、香港、台北三位好友,不能在辦公室閱讀這本書,實在無法控制溢眶而出的淚水,讓人撞見了,總是不好。
■
昨夜,忙到將近十一點才回家,迅速沖完澡就窩到房間閱讀《大江大海‧一九四九》。
第一頁,龍應台說:
請凝視我的眼睛,誠實地告訴我:
戰爭,有「勝利者」嗎?
然後就用魔幻寫實的手法,以現在這個的龍應台的身份帶著她24歲的母親應美君回到1941年1月, 那時美君正要離開故鄉淳安,和母親的告別仍只是一句:「很快就回來」,沒人知道這一別就是永遠。
接下來,也弄不清楚什麼回事,就一路來到海南島動亂的碼頭,洶湧的人潮拼命要擠上大船,美君的丈夫在另一個港口,失去了聯繫。
戰事仍持續著……
很多國軍部隊,是在解放軍的砲火一路追擊下被逼到了碼頭邊。奉命負責掩護撤退的部隊,邊打邊退,好不容易最後到達了碼頭,卻能只在岸上看著軍艦迅速起錨逃離。碼頭上傷兵絕望地倒在地上放聲痛哭……
他們掩護部隊撤退,等部隊上了船,自己卻被遺留在海南島的碼頭邊,等著被殲滅。這個畫面,歷史課本從沒描述過,我是隨著龍應台和24歲的美君回到海南島才看到這幕真實歷史。
接下來又是另一個畫面:
軍艦開走後,碼頭的水面上全是掙扎的人頭,忽沉忽浮,浮起時你看見每一雙眼睛都充滿驚怖,每一張嘴都張得很大,但是你聽不見那發自肺腑的、垂死的呼喊。
歷史往往沒有聲音。
皮箱,無數的皮箱,在滿佈油漬的黑色海面上沉浮。
而上了船的人呢?
急難中,船要開往台灣了,可是,台灣在哪裡?開軍艦的人都不知道。
讀著,我沉重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這些歷史畫面,為何課本裡從沒描述過?
■
龍應台的母親美君在1949年來到一個沒聽說過的城市,高雄。
那兒的人皮膚曬得比較黑,說一種像外國話的語言,美君一住就是六十年。
接著魔幻寫實的情節又繼續著,時間來到1995年9月……
龍應台帶著70歲的美君回到故鄉淳安,而淳安早因興建水壩沉入水底,剩下無數仍浮出湖面的峰頂所形成的小島,所以叫作千島湖。其中有一個“島”有著美君父親的墳,美君說這次回來一定要找到父親的墳。
雖然當地親人都勸阻這種徒勞無功的尋找,畢竟要在千島裡找到那座有著祖墳的島,還真像大海撈針。
但美君還是搭上船了,繞尋千島,看穿湖水,將每座島都回復成山。
終於,他們找到千島裡的父親的墳。
美君用著模糊、破碎的語音說:「……爸爸,我來了,我就知道,你明明跟我說你很冷……」
因為父親的墳早已泡在水裡,剩下兩塊破磚隱約可見。
■
讀到這裡,我最震撼的閱讀感受就是,龍應台切換到母親、父親的生長年代,去回顧那段歷史的魔幻寫實手法。彷彿現在的她,帶著24歲的母親或是18歲的父親一起回到過去那個歷史場景去。
這也讓我想到希臘導演導安哲羅普洛斯( Theo Angelopoulos)的電影,在「尤里西斯生命之旅」或「永遠的一天」裡,回憶過往時,他總是刻意讓(實際上)已成年的主角和(想像中)童年玩伴一起演出(畫面經常呈現一個中年人和一群小孩)。這種跨越時空的「魔幻寫實」方式,效果很震撼,而在《大江大海‧一九四九》裡,一直讓我有這種感覺。
龍應台不但帶著(想像中)24歲的母親回到故鄉,也帶著(實際上) 70歲的母親回到故鄉,甚至她自己也把母親逃難所走過的路,重新走過一次。2009年她從廣州來到衡陽的這段521公里的鐵路,就是1949年9月母親美君逃離時走過的鐵路,龍應台到達衡山火車站時說:「我沒有想到,2009年的衡山火車站,和母親所描述的1949年的衡山火車站,幾乎一模一樣。木頭窗子一格一格的,玻璃上一層多年累積陳舊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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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瞭解,這不是一本普通散文書,而是一本氣勢非凡的歷史鉅作。龍應台用著最生動的情感語言來書寫1949年所發生的故事,不僅寫下父母親的記憶,甚至親自尋訪那些地理點,從史料裡找出驗證的記載,還訪問許多海內外經歷過1949的人,才完成這本《大江大海‧一九四九》。
所以,書裡有許多歷史課本忽略的畫面、觀點及想法……
■
「魔幻寫實」的場景又啓動了,這次,龍應台帶著十八歲的父親龍槐生回到1937年中日戰爭時的淞滬會戰。
撒退時,父親拚死爬過江門逃到長江邊,沒有船可以乘,日軍的砲聲已經很近,結果幾萬人堵在河灘上。在幾乎要絕望時,槐生突生一計,和幾個離散的士兵扛起兩根大木頭,放在水裡,用手作槳,整整划了一天半才到對岸。
2009年5月12日,龍應台親自來到南京,想走一趟父親走過的路。
她站在江門的城門前,閱讀一份史料,記錄著槐生當時所經歷的淞滬會戰:
民國26年12月9日,日軍進逼南京,我憲兵動員官兵6452人捍衛南京,與日軍血戰四晝夜,最後因彈盡援絕,壯烈殉國者1210人,受傷56人,生死不明2584人。
龍應台說,史料看多了,她終於明白「受傷」的兵通常不治,「生死不明」通常是「死」。所以槐生真的是從那血肉橫飛的槍林彈雨中九死一生走出來的,那時他才十八歲;滿臉驚惶、一身血污逃到長江邊時,後面的城裡,緊接著就發生「南京大屠殺」了。
■
槐生最後一次看見自己的母親是1949年,乘著一輛火車,路過衡山,匆匆要母親來車站會面。15歲離家的槐生現在已是30歲的憲兵連長,帶著整個憲兵隊,經過衡山但無法下車回家。
槐生的農民母親從山溝裡的龍家院走到衡山火車站,一看滿車官兵,蓄勢待發,慌忙中,她從懷裡掏出個東西來,是一雙白色的布鞋底。槐生要路過的消息來得太晚,她來不及做好整隻鞋,只好把鞋底帶來。
到了台灣,走過大江大海大離亂,鞋底的顏色已經是一種蒼涼的黃色。槐生對兒女們說,我要你們記住,這雙鞋底,是你們的奶奶親手縫給我的……
槐生每次說著,就掉淚。
■
2009年龍應台重新回到父親槐生的故鄉衡山。
她想知道1919年出生的槐生,所生長的那片土地,是怎樣的一片土地?
於是翻開《衡山縣志》。
槐生兩歲那一年,衡山「五十多天不雨,田土俱涸」、「飢民成群外出乞食,或以野草充飢」。
五歲那年,大水滾滾從天上來,「湘江、洣河沿岸民房未倒塌著寥寥無幾,災民露宿兩三個月之久」。
十二歲那年,「大雨兼旬,山洪驟發。」
十五歲那年,「久晴不雨,大旱成災……飢民採野草,剝樹皮,挖觀音土充飢。秋,旱災嚴重,近百所小學停辦」。
十七歲那年,山洪爆發,「農民外出外群乞討。」
十八歲那年,絲蟲病流行,湘江、洣江暴漲,衡山重災。
1945年抗日戰爭勝利那一年,大旱,加上兵燹,大部份田土失收。秋天,瘧疾流行,衡山死亡兩千多人。
1946年國共戰爭全面爆發,縣志是這麼寫的:
衡東境內發生嚴重飢荒……飢民覓食草根、樹皮、觀音土,霞流鄉餓死189人,沿粵漢鐵路一線有數以萬計的人外出逃荒。六月,天花、霍亂流行。秋,患病率達百分之二十四,死亡率逾百分之五。
龍應台說,
這回來衡山之前,
我以為,
1949年是如何慘烈、如何特殊的年代,
翻開縣志,燈下夜讀,
每一個字都在呼喊,
我才知道,
啊,1949年,是多麼普通的一年啊!
■
原來和近代中國其他戰爭飢荒的年代比較起來,
1949年,竟只是多麼普通的一年!
原來,十九歲被捉走從此和母親永別的管管;
在海南島奉命負責掩護撤退部隊,卻沒登上軍艦,被遺棄在碼頭上痛哭的士兵;
及在數不盡在碼頭水面上忽沉忽浮掙扎的人頭;
還有數百萬家破人亡的難民……
和近代中國其他戰爭飢荒裡的人民比較起來,
他們的1949年,竟只是多麼普通的一年!
我闔起手上的《大江大海‧一九四九》,沉重得不知如何形容。若連1949都只能算是很普通的一年,那這個民族所承受的苦難,實在超出我所能想像的太多太多了。
到70頁,無法續讀下去,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凌晨三點鐘,決定起身寫這篇文章。
感謝龍應台給我們這本《大江大海‧一九四九》。
■
我也思索著,龍應台這個問題:
戰爭,有「勝利者」嗎?
答案那麼簡單,但過慣安和樂利生活的人們卻永遠不會懂。
■
今天早上打開e-mail,台北好友已來信給我們三人,信中特別請美國友人代為向龍應台致謝,因為閱讀完《大江大海‧一九四九》,昨夜,她夢見去世數年的父親了。
她父親也是1949年來到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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